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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定佛的微笑,从樊锦诗提到过的那尊说起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5-05 12:18:00    

佛陀拈花,迦叶微笑。很多人好奇这种禅定,恰如喜欢敦煌石窟的禅定佛,云冈石窟北魏的微笑,还有麦积山的微笑。当我们从审美的角度鉴赏艺术作品的时候,不妨让生命的各种奇妙经验也进入审美的视野。

敦煌研究院前院长樊锦诗先生,坚守敦煌60多年,在她的《我心归处是敦煌》一书中,谈到她父亲去世之后,回到敦煌,心情烦闷,面对生活中坎坷的过程:

“每当这时,我都会想起第259窟的那尊禅定佛,他的笑容就是一种启示。过去的已经不能追回,未来根本不确定,一个人能拥有的只有现在,唯一能被人夺走的,也只有现在。如果懂得这一点,就不能也不再会失去什么了,因为本来就没有拥有什么。任何一个人,过的只是他现在的生活,而不是什么别的生活,最长的生命和最短的生命都是如此。”

莫高窟第259窟

莫高窟第259窟的禅定佛是莫高窟早期的代表洞窟之一,约开凿于北魏太和年间,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,是了解佛教美术史的重要文物,也几乎是每次敦煌展的形象代言人。

敦煌第259窟北壁东侧下层的禅定佛像

敦煌第259窟北壁东侧下层的禅定佛像高0.92米,因为有较高的底座,往来的行人如同与静坐中的佛陀迎面相逢:他波发高髻,饱满的圆脸象征着福慧的圆满,大耳垂肩,含胸收腹,体态端庄而放松,双腿盘起,跏趺坐在长方形的须弥座上,双手在腹前重叠结印,眉如两弯新月,眼帘微垂,鼻翼微隆,他嘴角那微妙的笑意,似乎充满了整个面容,整个身体,连发丝上也充满了这样的愉悦,这深沉的禅定状态,传递给每一位相逢的读者,一种强大的平和与安静。

洛阳博物馆藏有半张北魏时期的佛陀微笑,据专家推测,应该来自于北魏时期永宁寺136.7米的高塔之中,一次雷击使得永宁寺塔消逝于熊熊烈火之中,而佛陀的那一抹微笑依然在唇边,留存在灰烬之中,后来被人们发现,并成为洛阳博物馆的镇馆之宝。半张脸,在博物馆的顶光下,两边的嘴角在强光下微笑,和敦煌第259窟的禅定佛一起,神秘而亲切。

半张佛陀的微笑

禅的原意为“思维修”和“静虑”,静即是止,虑即是观。止观是佛家收摄身心的艺术,也是佛家洞察生命本质的方法,还是佛家修身养性的基本功,通过禅修的生活,以及禅定的体验来过滤心意识,来体解大道,来解放心灵,来安顿人生与人身。

一杯浊水,放一放,才能沉淀出清水来。禅修的基本原理是:把心安定下来,透过止观,看一看,制心一处,守一不移地看,安住当下地看,闲闲自在地看,从而达到一心不乱的清净心境——心一境性,起到“心净则国土净”的现实效果。

东京国立博物馆 北魏佛 头部

日本东京博物馆也藏有北魏时期面带微笑的佛菩萨,那内敛的眼神,那弯弯如新月的眉毛,那微微张开的鼻翼和嘴角恒常的微笑,以及佛菩萨像身上整体静默的神韵,使人一眼就能知道:这也是禅定中的佛菩萨,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从内而发。

日常生活中,有些人可以长时间地下棋、画画、弹琴、写字、唱歌,乃至于跑步、打球、滑冰等,内心也会有愉悦感,所以我们通常把体育运动和艺术训练当中的恒心也称为定力,但还是有很大的不同,其中之一点就是大家未必处于佛菩萨那样全身心放松的身体状态,也不见得没有任何外在期待。

东京国立博物馆 北魏菩萨

《六祖坛经》中曾作阐释:“外离相曰禅,内不乱曰定”。在佛家实修的方法之中,达到一心不乱的境界,安静放松而舒适地坐着,内心自然呈现绵密清明而喜悦的状态,这就是禅悦——不需要借助外物,而能自我实现的喜悦心境。

高效的阅读总是离不开背景知识的积累。我们在观赏禅定佛的时候,如果有一些关于禅定和禅修的背景知识,会更容易理解古人的生命追求,以及敦煌诸多的禅定中的佛菩萨造像所表达的核心内涵。如此,便不会把儒释道简单地混同为一。

艺术有可能也带给我们一些类似的安顿,那么佛家的禅定和其他的定有何不同呢?在《佛说阿那律八念经》记叙了善于教学的佛陀和善于学习的阿那律对禅修的体认。阿那律在禅定中反思,认为:少欲、知足、隐处、精进、制心、定意、智慧是正道;而多欲、无厌、乐众、懈怠、放荡、多念、愚闇则非道。这就是佛家的禅定和其他禅定的基本差异,也即是说,在心意识的淬炼程度上,依然不同于其他的艺术。当然,我们也可以把自由出入各种禅定理解为生命自由和自在的艺术。

如同游戏的四种关卡,禅定的四种级别分别是:一禅,通过舍弃欲恶,心怀欢喜来修行;二禅,舍去欢喜,专心守一;三禅,超越苦乐,如法观觉;四禅,忧喜悉断,清净无欲。

这四个阶段似乎也不难,但是一个常常将心放逐在外流浪的人,常常连初禅都做不到,而很多艺术家反而能够达到二禅。但在掌握四禅后,不当停留在禅定的境界或者禅定的喜好,而应进一步实践八大人念(八种自觉的生活方式)、四谛和八正道(八条人生的正途),洞察人生的真相,建设生命的意义:心灵的清明洁净,人格的淬炼与升华,乃至于得到智慧与解脱。

当我们从审美的角度鉴赏艺术作品的时候,不妨让生命的各种奇妙经验也进入审美的视野。很多人好奇这种禅定,恰如喜欢敦煌石窟的禅定佛,云冈石窟北魏的微笑,还有麦积山的微笑。这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。

麦积山第44窟的“微笑”

麦积山也有一尊“东方的微笑”广为人知,那就是第44窟的主像。这是西魏造像的代表,也是武都王元戊在秦州当刺史时为母亲而修的佛像,用艺术的形式礼敬了母亲西魏文皇帝元宝矩的皇后乙弗氏的形象,以及人生可能达到的生命高度。

在国家安定团结的大局面前,女性往往成为了历史与政治的工具,爱情与婚姻也常常用作政治与外交的手段——和亲。北方的柔然当时非常强悍,经常来犯,以至于东魏的幕后操盘手高欢也迎娶了柔然公主,而患难之妻娄昭君还避离正室用以安置柔然公主。元宝炬也听从了宇文泰的计划,废掉了结发妻子乙弗氏皇后,娶了柔然公主,好妒的柔然公主虽然只有十几岁,却威逼元宝矩,使已经幽居冷宫的乙弗皇后成了比丘尼,后来还被迫离开长安,到秦州(天水)和她的小儿子武都王元戊一起生活。

麦积山雕塑

然而,天地之中最正常的事其实是无常。历史上的柔然并没有因为和亲便停止南侵,当柔然举国来攻,舆论竟指向乙弗氏。元宝炬表面上清醒,实际上非常无能,他说:“哪有百万人出征为一女?虽然如此,让人传出这种话,我还有何面目见将帅?”赐令乙弗氏自尽。乙弗氏召唤儿子过来道别,安排好一切,哭着说:“愿皇上安享千万岁,天下康宁,我死而无怨。”说完,三十一岁的乙弗氏进入室内,用被子自压而死。

《华严经》上讲:“欲为诸佛龙象,先做众生牛马。”乙弗氏就像是一个为国家为和平做了牛马的女人,她短暂的一生,生养儿女,舍身为国,为自己深爱的丈夫所弃,乃至于赐死,忍人所不能忍,施人所不能施。看到麦积山的微笑,依然令人感慨万千。

武都王将母亲乙弗氏安葬在麦积山,号寂陵——大概也期望佛法的涅槃寂静可以帮助母亲忘怀苦楚。麦积山第44窟的微笑,那东方的微笑,其历史无比沉重,但这一窟佛像的微笑却令人额外感动,乙弗氏皇后的一生也使人想起佛经上讲:“假使热铁轮,于我顶上旋,终不以此苦,退失菩提心。”因为有那愿意觉醒的决心,乃至因为洞察了万事万物的本质,世间种种的苦也虚妄不实了。

禅宗有拈花微笑之说:佛陀拈花,迦叶微笑。这是禅宗的源头,非常生活化,没有任何神秘色彩,因此佛陀的微笑乃是一大事,理解了这微笑,也就理解了全部的佛陀教育。

佛经上曾有专门的语汇来表达圣者的慈容:如来含笑,熙怡微笑、举身微笑……如此美好的词汇都在形容佛陀内心不假任何人事的的愉悦。如《地藏本愿经》上有:“是时,如来含笑,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。”《摩诃般若波罗蜜经》上有:“尔时,世尊举身毛孔,皆亦微笑而放诸光,遍照三千大千国土,复至十方如恒河沙等诸佛国土。”

这种微笑的神采自然弥散在全副身心之中,愉悦千载之后依然透过坚硬的石头传递给仰望的人们,清明、喜悦、圆润、饱满而光明,使人也能一动不动地站立良久,感知到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放松与释然。

如来之笑,不是豪侠的哈哈大笑,不是孩童的嬉笑,不是男女的痴笑。在《华严经》中,佛菩萨有十种原因微笑自誓,这十种情况既有承担,且有智慧,还有安忍,以及诸佛如来同一本体的证悟,令人震动:

菩萨尔时观诸众生,久种善根,今皆退没;如是知已,熙怡微笑心自誓。菩萨观见世间种子,所种虽少,获果甚多;如是知已,熙怡微笑心自誓。菩萨观见一切众生,蒙佛所教,必得利益;如是知已,熙怡微笑心自誓。……菩萨尔时,为一切如来光明所触,倍加欣慰,熙怡微笑心自誓。

敦煌莫高窟第285窟

敦煌莫高窟第285窟西壁小龛内的西魏彩塑比丘禅定像也有这样的微笑,也是这样如如不动,这样在寂坐修行中,气息贯通,笑容微微,一坐一千多年,那覆盖着头的衣服上满是灰尘,那田相袈裟上也落满灰尘,身心的清净和寂默却穿透时空,有一种强大的影响力,使人忘怀世俗,进入到一尘不染的心灵空间。

敦煌莫高窟第285窟西魏彩塑

云冈 北魏的微笑

任何人,都在社会关系之中,在自己的人伦秩序或者是人天秩序之中,这浩瀚的奔腾不息的宇宙,不会为谁停留,也不会为谁改变,所以我们也都没有任何退路。天地之中哪有空间可以容得下我们转身腾挪呢?只有我们的心,永远有反观自省的可能,永远有清净禅定的可能,也永远有当下面对的勇气和当下腾挪的能力。

来源:素闻